达利父亲从不赞成儿子与加拉结合。有一次,与加拉同居的达利对媒体声称在梦中唾弃自己的亡母,宣称这才是对母亲的爱。热爱亡妻的父亲视此为奇耻大辱,发布声明宣布将儿子永久逐出家族。故乡费格拉斯甚至拒绝给达利提供旅店。
1936年,西班牙内战爆发。全世界的国际主义者、西班牙人民特别是加泰隆尼亚人投入了反法西斯斗争。然而达利,这位加泰隆尼亚人却选择与同胞相反的立场,倾慕法西斯政权,支持君主专制,公开表达对希特勒的亲近。这种对加泰隆尼亚祖国的背叛,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,都是弑父。
然而最后一幕仍然是“浪子回头”。在战火开始焚烧欧洲每一座城市时,无处藏身的达利逃回费格拉斯。故乡没有拒绝他,年迈的老父亲把他接回家。这时,他才吃惊地发现,多少年岁月过去了,父亲依然保持着儿子卧室的原样,每日清洁,完好如初。
于是反动者面对向自我的反动。50岁之后,达利已经形成对西班牙神秘主义的回归,向西班牙人内心支柱的罗马天主教的回归。他创作了一系列带有强烈神秘气息的宗教画,弥漫着基督教义与拯救主题,堪称20世纪最正统的天主教绘画。如《十字架上圣约翰的基督》、《利加特港的圣母》、《最后的晚餐》等等。他把原子时代人类的迷惘、恐惧,市场经济时代人们的流浪、渴望,以及在此状态下与上帝的关系,表现得淋漓尽致。达利甚至受到罗马教宗的肯定。
达利在离费格拉斯不远处为爱妻加拉购买了城堡,并遗嘱将来与加拉合葬。然而在弥留时刻,达利要求把自己埋葬在费格拉斯达利剧场美术馆。当我们从费格拉斯达利剧场美术馆地下的达利墓室,赶到加拉城堡地下室的加拉墓室时,感受到的是加拉的孤单。
然而这何尝不是一种回归。今天,他安息在父母长眠之地,与自己受洗的教堂肩并肩。达利不仅以他的画,还以他的生和死诠注了弗洛伊德,诠释了西方文明中弑父浪子的宿命,那何尝不是一种命运?
“我打扰了这个世界的睡眠”
正是文明的疯癫——世界大战塑造了弗洛伊德。他在1915年的文章《时代之思:战争与死亡》中表明,18、1 9世纪的启蒙运动的乐观主义与进步理念已经成过眼烟云。文明“返祖”的欲望有时比进步欲强大得多;而只有人类能把死亡变得如此甜蜜。世界由两种本能主宰:一个是爱洛斯“Eros”即爱欲,一个是塔纳托斯“Thanatos”即死本能。一个不可预测,一个致人死命。Eros是无政府主义的爱神,Thanatos是毁灭城邦的死神。
因此,文明是一个例外,古希腊——罗马的欧洲文明是一个例外而不是常规。这一伟大的文明,在雅典时期就处于东方神秘主义汪洋大海包围之中,凭借偶然的力量才没有毁于东方的入侵。